《詩經·唐風·葛生》
葛生蒙楚,蘞蔓於野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處!
葛生蒙棘,蘞蔓於域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息!
角枕粲兮,錦衾爛兮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旦!
夏之日,冬之夜。百歲之後,歸於其居!
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歲之後,歸於其室!
詩旨:悼亡詩。《毛詩序》云:“刺晉獻公也。好攻戰,則國人多喪。”《詩集傳》云:“婦人以其夫久從役而不歸,故言葛生而蒙于楚,蘞生而蔓於野,各有所依託,而予之所美者獨不在是,則誰與而獨處於此乎?”
「葛生蒙楚,蘞蔓於野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處!」葛藤覆蓋在荊樹上,蘞草
蔓延在野外。我愛的人葬在這裏,他孤伶有誰跟他相處?
「葛生蒙棘,蘞蔓於域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息!」葛藤覆蓋在酸棗上,蘞草
蔓延在墳地。我愛的人葬在這裏,他孤伶有誰跟他休息?
「角枕粲兮,錦衾爛兮。予美亡此,誰與獨旦!」牛角枕頭鮮艷,錦繡被子
斑斕。我愛的人葬在這裏,他孤伶有誰跟他一起?
「夏之日,冬之夜。百歲之後,歸於其居!」夏季白天,冬季夜裡。百年以
後,與你同葬一地。
「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歲之後,歸於其室!」冬季夜裡,夏季白天。百年以
後,與你同葬一地。
直接從文本出發,將詩作的歷史年代、社會背景乃至男詞女詞等不能根據文本得出結論的問題撇開,在較寬泛的意義上解說此詩,視之為一首普通的悼亡之作。
全詩五章,每章四句,從結構上看,可分兩大部分,前一部分為有“予美亡此”句的三章,後一部分為有“百歲之後”句的兩章。對後一部分是用賦法,諸家無異議,但對前一部分,除第三章皆認為是賦外,第一、二兩章卻有“興”、“比而賦”、“賦”等三種說法。細細玩味文辭,“葛生蒙楚(棘),蘞蔓於野(域)”兩句,互文見義,都既有興起整章的作用,也有以藤草之生各有托附比喻情侶相親相愛關係的意思,也有對眼前所見景物的真實描繪,不妨說是“興而比而賦”吧。這一開篇即出現的興、比、賦兼而有之的意象,給讀者的第一印象是荒涼淒清、冷落蕭條,使之馬上進入情境。
在讀到“予美亡此,誰與獨處”兩句,表達對去世的配偶表示哀悼懷念之情後,讓讀者馬上感受到其比興意義:野外蔓生的葛藤蘞莖纏繞覆蓋著荊樹叢,就像愛人那樣相依相偎,而詩中主人公卻是形單影隻,孤獨寂寞,好不悲涼。第三章寫“至墓則思衾枕鮮華”,“角枕、錦衾,殉葬之物也。極慘苦事,忽插極鮮豔語,更難堪”。而“誰與獨旦”如釋“旦”為旦夕之旦,其意義又較“獨處”、“獨息”有所發展,通宵達旦,輾轉難眠,其思念之深,悲哀之重,令人有無以復加之歎。
後兩章,語句重複尤甚于前三章,僅“居”、“室”兩字不同,而這兩字意義幾乎無別。可它又不是簡單的重章疊句,“夏之日,冬之夜”顛倒為“冬之夜,夏之日”,不能解釋為作歌詞連番詠唱所自然形成,而顯然是作者刻意為之。兩章所述,體現了詩中主人公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的永無終竭的懷念之情,閃爍著一種追求愛的永恆的光輝。而“百歲之後,歸於其居(室)”的感慨歎息,也表現出對荷載著感情重負的生命之旅最終歸宿的深刻認識,與所謂“生命的悲劇意識”這樣的現代觀念似乎也非常合拍。
《葛生》能取得如此出色的藝術效果,與詩的特殊結構很有關係。此詩五章,前二章為一調,後二章為一調,中一章承上章而變之,以作轉紐。“獨旦”二字,為下“日”、“夜”、“百歲”之引端。篇法於諸詩中別出一格。本篇不僅知為悼亡之祖,亦悼亡詩之絕唱也,後代潘岳、元稹的悼亡詩傑作,不出此詩窠臼。
參考文章: 詩經翻譯與賞析。